最近赵文卓的一段空中踢剑视频引发了不少模仿，还让全网为踢剑是真武术还是特效争了好几天，到现在也没达成共识。

不过能吵成这样，倒也证明了一件事：

国人是真的好久没欣赏过这么能打的了。

via@含亮老师 ，模仿赵文卓踢剑视频

当年武术动作片遍地都是的时候，谁也没有闲心去分析荧幕里头哪个动作吊了威亚、哪个又是真枪实刀。

坐在电视机前张大嘴巴鼓掌就行了，有什么好较真的呢。

只有到了如今物以稀为贵的时刻，几秒的踢刀视频才会掀起全网分析的巨大热情。

电影《方世玉》中李连杰与赵文卓的打戏片段

也有不少人因此鄙夷起如今的娱乐圈，说现在的演员没几个能抗打戏。

坦白讲，这个要求倒确实有点为难那些走艺考道路、进表演系的明星了。

因为当初赵文卓那批武打明星，最初根本就不是演员，而是机缘巧合下被拉进娱乐圈、实打实的武术高手。

讨论武打明星时经常出现一个词，“武英级”。

譬如这次赵文卓踢剑出圈，评论区就有不少人提及。

说李连杰、张晋、赵文卓、吴樾、杨俊毅、周小飞等等都是武英级，如今后继无人、新一代明星里选不出了。

的确，这批武打明星已经后继无人，但比这更可怕的其实是——

就连这群娱乐圈最身怀绝技的人自己，也眼睁睁的、越来越无戏可拍。

01

武艺全才

出道却要靠运气

许多人误以为“武英级”类似于国家一级演员的名号，是对明星们的表彰。

但这其实是流传甚广的误解。

它的全称是“武英级运动员”，和演员毫无关系。

同时也并非什么对杰出演义成就的褒奖，而是对中国武术运动员最高等级的称呼。

李连杰12岁时在武术比赛上的录像

它有些类似于普通体育项目中的“大满贯”成就。

不仅要全国比赛规定的六项全能项目都达到前三，还需要有单项第一名的成绩，才有资格申报。

拿下武英级称号，算得上武术全才。

这也是为什么李连杰能在电影中拳棍刀枪剑枪、样样精通。

《杀破狼2》里最能体现张晋“西装暴徒”特色的那段三人打戏，最精彩的部分就在于没有一个动作多余、无意义。

全部是见招拆招，体现出极为专业的反应能力。

via @李小龙谜之传人

一个冷知识是，吴京都不曾拿到武英称号。

武英级要全能，可惜他只取得了枪术与对练的冠军。

甚至有些好笑的是，大约是因为吴京的名气大，网友们做战力比较视频时都爱拿其他武打明星与吴京比。

于是他在短视频里成了专业挨揍对象，武英级民间衡量标准。

一会被这个ko两次，一会被那个打进医院。

吴京：

拥有武英级称号的明星，童年经历无一例外都是体校练武。

李连杰八岁被北京什刹海体校的武术教练看中、严加训练，别人踢腿二百次，李连杰要四百次；别人蹲跳五十次，他一百次。

张晋9岁习武，赵文卓8岁入行，最后分别成了重庆、黑龙江唯一的武英级运动员。

如果不出意外，这些顶尖武术运动员到了年纪后要么退役留队、成为教练。

又或是进入体校执教，还有人会转业做一些安保工作。

《水月洞天》的男主角于波，进入演艺圈之前就曾干过警卫安保工作。

当年相比于香港武行红红火火、动作片一年拍出几十部，内地的动作电影仍是一潭死水。

普通人想象的“武术强者去剧组面试，被导演一眼看中”情节完全不存在。

没有规范的武打演员选拔流程，也没有什么固定、开放的联系渠道。

因此对不少武术生来说，哪怕看了成龙电影、有进入演艺圈的念头，实践时却很可能求告无门，不知道如何能搭上线。

也就导致这批武英级运动员能出道，不少都是机缘巧合、撞上了机会。

图中的张晋、杨俊毅都是武英级运动员

李连杰能出道，受益于傅奇，曾经的香港长城电影公司经理。

李连杰11岁跟着武术队访美表演，回来的路上途径香港，傅奇对李连杰有了印象，问过一句“功夫这么好，长大后要不要做明星？”

如今已经无法判断，这句话到底是认真的，还是哄孩子的玩笑。

后来直到内地与香港合作拍摄《少林寺》，最初导演是陈文、男主是吴刚，都是香港人。

不巧都是，他们的拍摄档期赶上的冬天，影片拍摄出来雾蒙蒙的、少林寺也看着有些荒凉。

效果不满意，制片方提出了重拍，并请来导演张鑫炎。

巧合的是，张鑫炎与傅奇有故交，他们多年前联合导演过《云海玉弓缘》，李连杰就在这样的契机下从毛头小子一跃成为男主。

再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，《少林寺》大卖、名震影坛。

李连杰虽然凭借《少林寺》步入演艺圈，一步步成为功夫皇帝。

但他的成功并没有一跃打开内地武术生演戏的通道，后续出现的武打明星能入行依旧带着意外的成分。

像赵文卓赶上了92年《功夫皇帝方世玉》的开拍。

开机前，原本饰演“九门提督”鄂尔多的演员临时照会不能参与拍摄，导演元奎急疯了，却也没办法，只能到处找人救场。

偏偏这场还不是谁都能救的，会打还不够，外貌、身量都有要求。

别人劝元奎去北京体育大学碰碰运气。

结果，就遇上了刚入学一年的赵文卓。

有像李连杰、赵文卓这类机缘巧合的，便也有时运不济的。

98年从武术队退役的张晋就没遇上什么贵人，只是不想当一眼看到头的武术教练，扭头跟着一位师兄进了武行。

进武行后却不懂演戏套路，仅一个月后就转到了幕后。

好在他遇上了知名武术指导袁和平，靠着一身武艺加入“袁家班”。

武英级的光环，并没有为他带来名声上的捷径。

还是2000年张晋在《卧虎藏龙》里成为章子怡武替，并指导第一次拍摄功夫片的她如何做动作后，才在圈内靠专业度打开知名度。

尽管前期诸多不顺，张晋在圈内依旧算是幸运的。

那些入行晚了几年的同僚们，能接触到的资源与成功者相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。

02

无缘机会的人

靠男扮女装熬出头

看过了种种巧合堆出的成功，其实不难猜到内地武行的结局：

短暂辉煌，昙花一现。

有机遇，但没有稳定造星的机制，难以长久可持续地发展。

外界观众看着以为是巅峰，却不知内部正临近强弩之末。

在当下被视为成功武打明星的序列中，张晋其实是最晚成名、赶上最后风口的一个。

进入袁家班后张晋并没有因此大红大紫，依旧做着普通的活计。

职业的转折点说来好笑，是99年时在《新少林寺》给女生当替身。

当时武行里大多是魁梧汉子，没多少女性武替，身量纤瘦的张晋莫名顶上了缺口。

后来《小李飞刀》开拍，自个曾经的同事吴京都演上男二号了，而张晋却是剧组里的无名小卒，给女主贾静雯当武替。

国内虽然不缺武打人才，获得过武英级称号的人几十个、全国冠军年年更新。

但不是每一个想入行的人，都能赶上吴京等人所遇上的黄金时刻。

譬如周小飞，武英级运动员，曾任解放军八一武术队队长，实力没话说。

2012年参演《一代宗师》饰演金楼三姐，也是章子怡的替身，电影里的八卦掌都是她接的。

如果放在90年代她一定能大放异彩，成为少见的高水平武打女星。

可惜的是，周小飞在演艺圈开始活跃时已经是世纪初，动作片最后的辉煌时刻。

另一个更典型的例子是吴樾。

光看名字或许有些陌生，他更为人熟知的角色一是《地下交通站》里的蔡水根，二是《欢天喜地七仙女》中的鱼日。

5岁开始习武的吴樾，在93年拿下武英级称号后成为了全国最年轻的国家级运动健将。

当初张晋他们入行时不懂表演规矩，初期与剧组磨合困难。

但吴樾却是以专业第一的优异成绩考入中戏，专业地进行了学习。

武艺好又有表演基础，在影迷眼中最大的遗憾，依旧是错过了动作片的风口。

对内地武打演员来说，这个风口其实是动作电影在港片内部的颓势。

经历过李小龙、成龙级别的全球功夫狂热后，到了90年代，香港的武打市场其实逐渐低迷，在东南亚等地也逐渐丧失影响力。

徐克等人引领的新式武侠片，虽然指明了武打的又一条发展方向。

可也阻挡不了90年代洪家班、成家班相继解散的大趋势。

此时，放开的内地市场成了救命稻草。

香港的拍摄团队开始花样寻求内地合作，拍摄需求骤然增加，内地武行也忽然兴起。

于是人们才迎来了世纪初，内地武打片、武侠片、玄幻片短暂的热闹复兴。

前文提及的《水月洞天》，集合了张晋、杨俊毅两位武英级演员。

里头的打戏恨不得慢放来看，演员们出招凌厉、拳拳到肉让人看到眼花缭乱。

后来张晋留在了演艺圈，而饰演童战的杨俊毅则被邀请回武术队执教，把徒弟又培养成了全国冠军。

杨俊毅退圈时不少影迷还有些遗憾，如此身手，好歹留下来当个武术指导也好呀。

可瞅瞅如今的国产剧市场，我只想感慨杨俊毅退出的及时。

荧幕上留给武打的空间，已经缩到了无限小。

03

好演员在烂武侠里浪费

如今我们回头看会清晰地知道：

不仅港片没落是大趋势，甚至在世界范围内，武打动作片的没落都是大趋势。

动作片本质提供着视觉上的惊险刺激。

武打功夫片能在七八十年代盛极一时，也是因为那时，在影界能提供的视觉刺激中，武打是最直观、有冲击力的一类。

等到特效技术成熟，超英片内动辄星际大战、穿越时空；现代拍摄与爆破技术成熟，战争片登上台面等等。

能取代功夫片视觉刺激的事物，多了太多。

因此哪怕武打片在内地市场复兴，也只能是短暂的。

哪怕专业的武术人士有意从事演艺，也再难有能允许他们展现十八般武艺的题材。

像近几年崭露头角的年轻女演员蒋璐霞，也是武英级运动员，传统武术招式想必练习了多年。

但在荧幕上，她最容易接到的角色是扛着枪炮的女兵。

近战搏击的打戏意料之中的出彩，不是普通演员能对抗的。

但对观众而言，很难把飒爽女兵与当年的武林高手并列为同一群人。

之前《雪中悍刀行》播出时打戏被全网嘲笑，大量慢镜头软绵无力、毫无节奏。

但这部剧不是没有武打人才，只是没能发挥出他们的实力。

于荣光，京剧出身，早年在电影里能打出与李连杰不相上下的表演效果，一度被誉为亚洲史泰龙。

可在《雪中悍刀行》里，他饰演的虽然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厉害角色。

对决时的大招，却是御水。

大人，时代变了。

这哪里还有武打明星发挥的空间呢，左手一挥一个巨浪，右手一挥一道水柱，就差召唤神龙了吧。

周小飞在剧中也有客串。

可为数不多的镜头里，只是吊着威亚从台阶上飞下来罢了，没有什么展示的空间。

只能说，如今的国产剧没给这些武打演员留出多少位置。

又或是自身的水准，根本容不下他们尽情展示的空间。

周小飞还参演过一部名气不大的网剧《少年游之一寸相思》，在里面饰演反派角色蝎娘。

周小飞打得很好看，但剧的打戏本身不好看。

因为年轻演员们根本无法接住她的招式，好好的对打戏码，怎么看都像是周小飞单方面碾压，丝毫不存在有来有回的余地。

周小飞在动作的敏捷、招式的利落上观赏性太高。

却也导致了所有观众都能一眼看出打戏双方实力过于悬殊。

其实长远来看，常年伤病、缺乏保障的娱乐圈武行体系本就逃不过衰落的命运。

人们如今也不愿再看到演员们断手断脚、以命相搏。

只是太遗憾，在这个行业规范化之前，它的市场与支撑就已经大幅缩减。

真心希望哪一天能有人把这些专业演员们聚起来，再拍一部，哪怕只是为了炫技、为了打而拍。

目不暇接的精彩对决，总好过全国人对着几秒钟的视频长吁短叹。